醫生說,他是「先天性視神經萎縮」,這輩子,註定無緣看見這個繽紛的世界,那是 1977 年的事。
一路的風風雨雨,從他台北出生,彰化鹿港鄉下的童年,搬到宜蘭後的台北寄宿生涯,十幾年的歲月,熬出他一身的音樂細胞,終於在 17 歲那年,他決定停止學業,踏入音樂圈,以其充滿生命力的鋼琴觸鍵,在無數專輯中敲響扣人心弦的絢麗詩篇。
他是蔡振南、陳明章、許景淳、陳建年、黃妃等知名歌手專輯中,不可或缺的音樂夥伴。參與過無數的專輯音樂製作,累積了無數現場的演出經驗,在出版個人演奏專輯時,唱片公司給了這個盲眼創作人一個「鋼琴詩人」的名號。以此豐厚的音樂履歷,三十歲之後,他開始寫歌、唱歌,並兩度獲得文化部「台灣原創流行音樂大賽」首獎,去年,他首度發行的個人演唱專輯,入圍了金曲獎「最佳台語男歌手」。
他叫做王俊傑,這個名字因為太熟悉,所以常常被忽略,這個名字因為太菜市場,所以常常被搞混,這一次,我們要藉著這張專輯,把這個鋼琴詩人的身分做一次整理,把這個視障歌手的名字讓大家記住。
圍繞著「俊傑.鋼琴.台灣歌」的主題,王俊傑這張新專輯,我們稱之為《詩.響起》。
除了王俊傑,這張專輯另一個靈魂人物是武雄,他是低調神祕的文字創意操盤手,也是台灣流行歌壇中的怪咖,他的作品詭譎多變,風格迴異自成格局,尤其台語歌詞,更是金曲歌王歌后專輯中最引起討論的異數,連猴子香蕉理論的金曲獎得獎感言,都傳為經典。
兩個超級菜市場名的音樂人,展開一場文字與音樂的撞擊,歷時 18 個月,武雄老師拆解了王俊傑的舊框架,以他的故事,量身訂作成一齣貼近土地的文字戲曲,王俊傑用生命作曲演唱著一幕一幕的音樂人生。
專輯中的所有旋律則都出自王俊傑,而所有的歌詞則由武雄老師創作,兩人整合了彼此不同的專業與專長聯合製作,更由武雄老師全程配唱,嚴格掌控每一首歌詞裡台語的氣口。
這是一張文字創意與音樂底蘊,都堪稱爐火純青的兩位音樂人,首次聯手出擊,也是馬拉音樂創業至今,最重要的一張專輯,曲目以「思想起」、「私想起」、「思鄉曲」三幕生命的歷程,組合成時空交響的《詩.響起》。
這張專輯的曲目一共有十三首,最後一首〈詩響起〉的前三段歌詞,又分別幻化成「思想起」、「私想起」、「思鄉曲」,成為王俊傑造早期、中期與現在生命故事的序曲。
由於王俊傑的工作經驗非常豐富,且兼具創作人、編曲人、樂手、歌手、唱片公司老闆,等許多複雜的身分,使得他在圈內儘管資格已經很久,名字卻少有人知,雖然生性樂觀的王俊傑不以為意,但是看在武雄老師眼裡,卻覺得不該如此。
「我認為,給王俊傑一個清楚的定位,或許這件事情,我幫得上忙。」這是武雄老師接下這個案子最初的動機。 武雄老師說:「如果不走到幕前,那就盡量保持低調,而一旦選擇站上舞台,你就該要拼命讓大家知道,這不是虛不虛榮,名氣不名氣的問題,一個歌手出道,後面都有一大群人在努力,在協助,你在台上受到肯定,這些幕後工作者也一併受到肯定,你越來越受歡迎,就表示這群人一直有工作做。」
就是這樣一個觀念,讓俊傑決定把自己交出來,他說:「武雄老師很像鄉下鄰居那種閱歷豐富的阿伯,你只要有什麼疑惑,什麼困擾,跑去找他都能解決。」在這樣的默契之下,王俊傑有機會扮演一個單純的歌手,在一年多的時間裡,產生許許多多不同的改變。
在幾次會議與無數網路對談之後,武雄老師對俊傑提出的第一個功課,是要他交出生命中對他影響最大的 20 個人。他想藉由這些人的故事,將擁有古典底蘊,走唱經驗,豐沛創作力的鋼琴手王俊傑,重新拆解成一位台語說書人,說他自己的故事,也說這片土地的故事。
王俊傑提出來的人名五花八門,包括他的親友,每個人都很有台灣味,當他們把所有人物的故事聊過之後,這張專輯的歌還沒有著落,但是曲目卻差不多已經定下來了。
陳達所代表的台灣民謠思想起,是王俊傑古老音樂養分來源,這幕的三首歌,包括了初戀的故事、離鄉出外打拼、那卡西走唱的經驗,分別應對了愛唱江蕙歌的暗戀對象、對俊傑照顧有加的結拜大哥、和他所崇拜後來也成為音樂夥伴的前輩陳明章老師。
第二幕私想起所陳述的,都是王俊傑的家人,包括從小呵護照顧他的阿姑,對他來說猶如仙女一般的妻子,四處走唱時那個有情無緣的夥伴,還有永遠最寶貝的美麗女兒。
第三幕的思鄉曲,包括小時候的玩伴的故事,藉由廖添丁的傳奇,也帶出了當今百姓的心情,之後重回原鄉的歌曲,提出的人名是八田與一,原本武雄老師擔心有點太遙遠,在收到俊傑交給他的旋律之後,整個畫面鮮活了起來,便以八田與一夫婦對土地感情的角度,讓俊傑夢回嘉南平原。
除了擔任專輯的文字統籌之外,武雄老師擔任每首歌曲的配唱,俊傑則掌控所有音樂製作的環節。有趣的是,兩位擁有豐富經驗的製作人卻都遇上了超級挑戰,當鋼琴詩人要開始變身吟遊詩人,卻常常迷路找不到方向。
俊傑以往擔任自己專輯的製作人,詞曲自己寫,內容自己明瞭,如今要面對武雄老師歌詞中很「意象」的畫面,從未看過世界一眼的俊傑,只能完全憑空想像去揣摩。而武雄老師首度遇到先天全盲的歌者,如何讓俊傑體會山川雲彩風花雪月,這些無法觸摸的實體,也頭痛不已,除了靠不斷地舉例和示範來克服,也別無他法。
此外,專輯編曲的精采度絕對是台語專輯中罕見: 所有歌曲都使用真樂器, 除了一般流行歌編制的樂器配置外,針對不同的歌曲,還加入包括手風琴、豎笛、Double bass、弦樂四重奏、月琴、大廣弦、嗩吶、中國笛等等。
在俊傑的認定裡,音樂沒有語言隔閡、沒有區域限制,只有用不用心,有沒有誠意,這是一張台語專輯,卻也是他在台灣出生成長到今天的生命總整理,整理好了,不是結束,整理好了,就是出發的時候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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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字/照片:馬拉音樂 提供